2024年的光伏，是冰山，还是火焰？
文|赶碳号
中国光伏市场大头在外。2024年好不好，主要要看海外怎么样。这一轮光伏价格战，现在已经全面延烧到海外。
一位组件企业负责人向赶碳号介绍，最近拉美地区的价格战尤其惨烈。以巴西为例，组件价格现在已经杀到0.76元/W，n型与p型产品之间没有差价，不看效率功率，就看谁更便宜。在过去，考虑到企业接单生产、海运在途等环节因素，组件企业以往会给经销商放50-60天的账期，而现在各家企业为了抢单，有企业已经把账期放长到150天。
赶碳号最近采访了多位TOP10企业的管理层和市场、投资者关系负责人等。得到的反馈是，大家一致认为，这一场光伏血战，在2024年第一季度就会结束，快的话在1月份就会有结果。这是因为，这种直接亏现金流的玩法，谁家里即使有金山银山也亏不起。
不管怎样，光伏市场当下已是寒彻骨。但这并不能代表整个2024全年。明年对于光伏来说，究竟是春天，还是冬天？光伏企业应该勇猛精进，还是应该冷静谨慎？对此，市场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01 悲观者：不再增长，保命要紧
悲观者，咨询机构中的代表，首先当属伍德麦肯齐。
12月15日，伍德麦肯齐在其官网公布“2024年能源十大预测”，其中对于光伏行业的判断，位列十大预测之首：2024年，全球太阳能增长将开始放缓。由此可见，这家权威咨询机构对其观点的自信。
伍德麦肯齐指出，尽管未来十年全球太阳能总装机容量将继续快速增长，但与近年来的增速相比，2024 年年度装机容量增长速度将开始放缓。
该机构全球太阳能的负责人米歇尔·戴维斯表示，如果对2023年的预测成立，2019-2023年装机容量年均增长率为28%，其中2023年增长了56%。相比之下，2024-2028年装机容量年均增长率，将约为零，其中包括几年的收缩。
该机构指出，全球太阳能市场的增长遵循典型的S曲线。在过去的几年里，经济增长沿着曲线最陡的部分迅速攀升。从2024年开始，该行业将度过增长放缓的拐点。全球太阳能市场仍然比几年前大很多倍，但随着行业的成熟，遵循这种增长路径是很自然的。
当然，针对全球不同市场，并非每个国家或地区都处于S 曲线上的同一位置。例如，非洲和中东要达到增长拐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有两个主要市场，将符合伍德麦肯齐的这种增长放缓的判断：以中国为主的亚太地区和欧洲。
我们在此稍加总结，伍德麦肯齐认为，即使2024年-2028年全球光伏新增装机为零，考虑到2023年这个高基准，对于能源转型来说也是积极的。
在机构中对2024年能源转型保持谨慎态度的，还有一家著名机构——标普全球能源洞察。
标普在题为“2024年展望：全球能源转型日益复杂”的专题报告中指出，“自2022年以来，受到宏观经济和地缘政治挑战的影响。然而，世界各国政府都在更加关注开发和使用可再生能源技术的细微差别。2024年，在复杂的商业环境和不确定的经济前景下，能源和矿业公司面临着诸多挑战”，主要原因是“利率居高不下、经济增长放缓”。
标普认为，能源和公用事业公司同样面临着部署可再生能源和传统能源基础设施的近期挑战。复杂的监管途径与持续的通货膨胀相结合，给各种项目（尤其是海上风电）带来压力。该行业可能会对2024年的项目开发工作采取谨慎和严格的态度，力求避免许多开发商在2022年和22023年面临的挑战。
不过，标普也表示，现有的政策激励措施应该会让某些可再生能源投资的行业前景在未来几年内保持吸引力。
在主流光伏企业中，对2024年明确表示看空的，当属隆基绿能。
来源：隆基绿能官微
最近，公司董事长钟宝申在接受秦朔朋友圈采访时表示：“我想补充一下，2024年光伏行业新一轮“寒冬”已至。首先，产能过剩、价格下探、低价出清，一些光伏企业会被淘汰出局，参与者将减少，企业活下来是第一要务。其次，高筑墙、广积粮，保持现金流。通过持续的创新投入、差异化的产品策略、组织结构的优化、组织能力的提升等建立企业的护城河，抵抗这一轮的狂风暴雨；同时，不要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路遥知马力，我们的光伏事业是长期主义的事业，是一场真正的马拉松。我相信，只有新技术、新产品才能走进新的繁荣周期。”（赶碳号注：蓝色加粗字体为隆基绿能官微原文标注）
从今年5月至今，隆基绿能一直在提醒光伏同行，未来将会有一半以上中小企业死掉，大家要谨慎扩产，做好过冬准备。正如隆基所警示的，光伏行业的投融资温度和产品价格在今年四季度陡降，一些企业开工率已显不足。
比观点更具说服力的，是隆基的实际行动。据多家媒体报道，隆基绿能2023年11月开始裁员，优先裁减劳务人员和管培生，裁员数量约1万人，暂停社招。
02 乐观者：前所未有，加速起飞
事实上，对2024年可再生能源特别是光伏行业，保持乐观的机构和企业，更加多一些。绝大多数人认为，这一轮淘汰赛很快就会结束。当然，2022年和2023年上半年的价格，恐怕不会再有。文章开头提到的这位组件企业负责人表示，2024年，组件平均价格至少能保持在1.03-1.05元/W左右。
今年6月，欧洲太阳能（SolarPower Europe）发布题为《2023 - 2027 年全球太阳能市场展望》的报告，第一句话就是：“太阳能正走上快车道。”
该报告由Intersolar Europe、全球太阳能理事会 (GSC)以及包括中国在内的全球几十个国家的太阳能协会共同编撰而成，具有极高的权威性。
该报告指出，“这次太阳能热潮，是在前几年取得较为温和的进展之后发生的”——前几年即使在疫情引发的封控、供应链动荡以及产品价格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全球光伏新增装机仍然保持18-19%的速度增长，这充分体现了太阳能行业即使在困难时期也具有非常强大的韧性。
这要归功于太阳能无与伦比的多功能性——为个人能源自给自足提供动力，并以具有竞争力的低成本相对较快地部署公用事业规模项目。尽管由于供应链问题和通货膨胀，太阳能的平准化电力成本（LCOE）首次下滑，但太阳能发电仍然比新化石燃料和核能发电便宜得多。
欧洲太阳能认为，随着全球供应链问题基本得到解决，以及巨大的光伏产能不断建立，近几个月来整个价值链的价格大幅下降，这将把需求推向一个新的水平。总的来说，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信心，太阳能将在未来几年保持快速发展。速度有多快取决于实现这一增长所需的监管环境——从更简单的许可和更强的电网容量，到受支持的太阳能存储混合解决方案。我们的 2023 年高情景预测今年新增光伏装机为 402吉瓦，2027年将接近800 吉瓦，到2030年将达到每年新增1太瓦的规模。
如果要对欧洲太阳能的观点加以总结，那就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净零排放的世界，太阳能，就是美好生活。
光伏市场变化很快。欧洲太阳能的报告发布至今，已有半年时间。另外一家顶级机构——德勤，则给出了同样令人兴奋的预测。
最近，德勤能源与工业研究中心发布《2024年可再生能源行业展望》——重点关注美国市场。该报告指出，到2023 年底，美国公用事业规模的太阳能装机容量将比2022年增加一倍以上，达到创纪录的24 吉瓦。
德勤表示，美国联邦投资流入清洁能源以及公共和私人实体脱碳需求的拉动，从未如此强劲。进入2024 年，这些力量可以帮助可再生能源克服障碍，推动美国为实现气候目标而发生巨大变化。未来一年，可再生能源技术、可再生能源行业和市场，都将加速起飞！
德勤认为，可再生能源行业预计历史性气候立法将发挥更大的深远作用。大规模的公共和私人投资，以及向清洁能源转型输送资金，可能会推动太阳能和储能部署继续飙升。
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元接受媒体采访
市场温度，每人的身体素质各异，体感也自然不同。11月16日，在2023第六届中国国际光伏产业大会上，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刘汉元表示，光伏行业现在实际上才刚刚开始。未来长达30年的能源转型的庞大需求，会比今天大家想象的空间要大得多。同样，这要求光伏产业要比现在还要大得多的多得多的产业规模，才能够支撑、支持全人类能源的转型。
刘汉元认为，在市场条件下，所有的投资行为和需求行为，都是不断地再平衡、再过剩、再平衡，这样周而复始地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市场经济的本质，就是发现需求和平衡需求、减少投资和扩大投资这样反反复复的一个过程。
所以，光伏作为一个未来的潜力、增长空间巨大的产业，即使过剩，几乎都会在短时间，半年、一年或者稍微长一点的时间，重新取得新的平衡。所以，我们认为不用太多担心。市场的事情交给市场，政府适当引导，就可以应对这次大家认为的所谓产能危机与过剩危机。
刘汉元表示，要在发展中去解决问题，平衡供需矛盾，才是最好的、最有效的。对于一个新兴产业，能源转型所需要的产业，保持适当的速度、较快的速度，既有利于能源转型本身，又更有利于现在经济下行过程当中稳住经济、稳住增长、稳住就业、稳住人们的信心。
12月25日，通威股份公告，将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投资280亿元，建设50万吨工业硅和40万吨硅料。两周前大全能源公告，将投资150亿元在新疆石河子建设硅基新材料产业园项目。通威和大全的这一轮扩产，可以视作对“产能过剩”问题最直接的回应。
03 思考2024的角度
IDG资本是国内最早最早开始布局新能源领域的投资机构之一，从2005年起就成立专门团队，研究海外产业、跟踪国内发展，建立认知框架，覆盖范围从能源供给端到能源消费端、储能运输等上下游各个环节，经历了新能源行业发展的若干个周期，布局了约30家新能源企业，积累起一套认知方法论。
IDG认为，能源行业发展都会经历两个主要阶段，第一阶段是成本下降叠加技术和产品的成熟，促使替代经济模型成立；第二阶段是产品价值提升伴随快速渗透。可以用这个逻辑，来看光伏制造产业。
光伏行业发展到今天不过20多年，但已经历了三轮大周期，这三轮周期，主要是由技术驱动的。
第一次是2011年前后，晶硅电池把薄膜电池挤下了车。从2004年起，薄膜电池依靠性价比优势，市占率从5%左右不断提升到20%。然而2008年-2009年期间，全球金融风暴之下，太阳能行业补贴收紧，多晶硅料价格暴跌70%，薄膜电池成本再无优势，市占率不断下降到3%。
第二轮发生在2015年-2020年，单晶硅片体系把多晶硅片体系甩下了车。单晶硅片技术的主导者隆基股份，在2006年的多晶主导时代切入“无人区”——单晶硅片，到2013年时终成光伏一哥。
第三轮技术革命，则正是我们当下经历的，是n型对于p型的全面替代。在2023年初，恐怕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得到，n型TOPCon效率的提升、成本的下降、产能的扩张，会如此之快。2024年，PERC还有没有空间，还有多大生存空间，这个悬念，似乎只取决于市场中的n型TOPCon产品和HJT、BC够不够多了。
我们在此可以回顾PERC的生命周期。PERC的黄金时代，为何能持续长达五六年时间呢？不是别的原因，是其超级无敌的性价比。从这个角度看，市场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追求绝对高效率的产品，而是高效率并且能做到低价的产品。这个道理在其它行业其实很简单，然而到了光伏，仿佛就变得复杂了。
同样道理，如果哪一天HJT、BC在高效、低价方面全面领先于TOPCon，那么光伏就一定会全面进入属于HJT、BC的时代。
2022年底和2023年初，赶碳号曾多次说过，2023年将成为光伏行业、光伏企业的分水岭、关键之年，行业竞争格局可能会发生根本改变。
影响光伏行业竞争格局的因素，其实有很多：从企业内部看，是战略、经营、管理；从企业外部看，是产品、市场、客户、政策与宏观环境；从底层看，是文化价值观。这些要素，放在任何企业身上都适用。
但光伏有其特质——从总体上看和站在现在和未来看，这还是一个技术迭代驱动的行业：技术周期决定着行业周期，当然也包括光伏企业们的扩产周期。如果在政策补贴上网时代，光伏行业的技术驱动的特点还不够突出、不够明显的话，那么光伏平价上网时代，技术已经成为光伏制造行业发展的决定性因素。
光伏技术之所以能创造商业价值，说得片面一些，不是发生在实验室里，而是对于实验室成果的量产转化，在一个个车间里，在一条条产线上，追求的是精益制造，极致降本。
所以，当我们站在光伏行业的第三次技术革命、站在n型全面革命p型的维度来看2024，也许就会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