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这些董事长因何被查？
从被查的原因来看，涉及信披违规、内幕交易、短线交易、欺诈发行、操纵证券期货市场、行贿或贪污、职务犯罪、挪用资金等。其中涉嫌信披违规的占比超半数
文 |《财经》记者 王颖 研究员 张云
编辑 | 杨秀红
全面注册制落地元年，严监管正逐渐成为一种常态，上市公司董事长和实控人被查的名单也逐渐拉长。
2023年12月24日，四环生物公告，公司实际控制人（下称“实控人”）陆克平因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被证监会立案调查。而就在两个月前，陆克平还因为涉嫌证券市场操纵违法违规被查。
据《财经》不完全统计，2023年以来A股已有72家上市公司的78名董事长或实控人“出事”，处罚类型包括公安机关采取监视居住措施、刑事拘留、逮捕，证监会立案调查或行政处罚，监察委员会实施留置，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等（较为常见的行政监督管理措施和自律监管措施不算在内）。
从被查的原因来看，涉及信披违规、内幕交易、短线交易、欺诈发行、操纵证券期货市场、行贿或贪污、职务犯罪、挪用资金等。其中涉嫌信披违规的占比超半数。
值得一提的是，与以往上市公司高管及实控人遭证监会立案调查不同，2023年的涉案人员被公安部门逮捕与刑拘的情形增多。
董事长或实控人是一家公司的“灵魂人物”，一旦因被调查或配合调查无法履职，可能会对公司生产经营产生较大影响。另外，这样的“黑天鹅”事件，也会在短期内对上市公司股价产生冲击。如算力租赁概念股恒润股份，受董事长被刑拘消息的影响，股价连续跌停，市值三天蒸发了45亿元。
有业内人士分析，从恒润股份的案例可见，董事长被查的问题公司，暴露了其存在的投资风险。因此，对投资者来说，在衡量一家公司的投资价值时，不仅要看公司的经营业务和财务数据，还要关注公司管理层。
此前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要全面加强金融监管，有效防范化解金融风险”“金融乱象和腐败问题屡禁不止，金融监管和治理能力薄弱”。证监会主席易会满也在近日接受采访时再次强调，“零容忍”打击欺诈发行、财务造假、操纵市场等违法行为。
中国政法大学法与经济学研究院副院长徐文鸣教授对《财经》表示，行政执法强度增加显示证监会严格打击证券违法违规行为的决心，契合了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释放出的“强监管、防风险、促发展”的信号，“在当前的金融工作环境下，加强监管和防范风险是重点”。
涉嫌信披违规者过半
从被查的原因来看，半数以上被查的董事长或实控人是因涉嫌信息披露违规，包括：闻泰科技实控人张学政；三七互娱实控人、董事长李卫伟；人福医药实控人艾路明；龙净环保原实控人吴洁、时任董事长何媚；国城矿业实控人、董事长吴城；ST鹏博士实控人杨学平；首开股份董事长李岩；冠农股份董事长刘中海等。
“在实践中，不少上市公司财务造假案件是由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以及公司董监高等‘关键少数’操纵实施的。证监会对这些‘首恶’的精确制裁，增加了其违法成本，增加了对上述主体的威慑作用，有利于从源头上进一步净化市场环境，提高上市公司质量，维护证券市场秩序。”徐文鸣表示。
另外，还有三起立案调查涉嫌短线交易，包括：恒星科技董事长谢晓博；苏宁环球董事长张桂平；甘化科工公司董事长胡煜鐄。
有五起立案调查涉嫌内幕交易，包括：恒润股份董事长承立新；棒杰股份董事长陈剑嵩；*ST和科实控人赵丰；卓翼科技实控人夏传武；新开普实控人、董事长杨维国。
有七起案件涉及操纵市场，包括浔兴股份实控人王立军；中恒电气实控人朱国锭；东方时尚实控人、董事长徐雄；莱茵生物实控人、董事长秦本军；ST金运实控人梁伟等。
值得注意的是，2023年以来，有12名董事长或实控人被留置。其中，四川路桥党委书记、董事长熊国斌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四川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集友股份实控人、董事长徐善水，万里石董事长胡精沛均涉嫌行贿，被留置并立案调查；*ST榕泰实控人因涉嫌贪污罪，被检察院依法逮捕。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的规定，被调查人涉嫌贪污贿赂、失职渎职等严重职务违法或者职务犯罪，监察机关已经掌握其部分违法犯罪事实及证据，仍有重要问题需要进一步调查，并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经监察机关依法审批，可以将其留置。”京师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营告诉《财经》，留置时人身自由受限，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月，在特殊情况下，决定采取留置措施的监察机关报上一级监察机关批准，可以延长一次，延长时间不得超过三个月。
还有部分公司董事长最初曾因“个人原因”辞职或无法履职，但后续发布的信息却显示，他们因涉嫌违法违纪被调查。
市值百亿的航运龙头中远海发，在一个月前曾公告，时任董事长刘冲因个人原因辞职。12月24日，据中国远洋海运纪检监察组、辽宁省纪委监委消息，刘冲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因个人原因无法履职”近半年后，央企深科技原党委书记、董事长周剑最新动态出炉。12月15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官网通报称，周剑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中国电子纪检监察组和江苏省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被逮捕刑拘者增多
与以往上市公司高管及实控人遭证监会立案调查不同，2023年的涉案人员中频繁出现被公安部门逮捕与刑拘的情形。
12月22日晚间，科创板首批退市公司紫晶存储发布公告称，经公司向梅州市公安局了解，根据相关规定，实际控制人郑穆、实际控制人一致行动人罗铁威涉嫌欺诈发行证券罪。上述二人现羁押在梅州市梅县区看守所，据了解，现已被梅州市检察院批捕。
2010年4月，郑穆与罗铁威二人共同出资成立紫晶存储，2020年该公司成功上市，郑穆担任董事长，罗铁威担任董事。
紫晶存储2020年财报被出具了非标审计意见，2021年该公司业绩变脸，2022年证监会正式对紫晶存储立案调查，原因是涉嫌信披违法违规。紫晶存储不久后对外披露，公司及子公司存在定期存单违规质押担保，合计金额3.73亿元。证监会的立案调查对象扩大至该公司实际控制人郑穆及罗铁威。
根据证监会2023年公布的《行政处罚决定》，紫晶存储以及郑穆、罗铁威、时任紫晶存储董事兼总经理钟国裕等13名当事人存在欺诈发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行为。紫晶存储长期通过深圳宇维、深圳富宏华、南京叠嘉等单位虚构销售合同、伪造物流单据和验收单据入账，其《招股说明书》存在虚增营业收入、利润的情况；在上市后，继续通过前述财务造假方式虚增营业收入，2017年至2020年累计虚增营业收入7.66亿元，虚增利润3.76亿元。此外，紫晶存储同时存在《招股说明书》、定期报告未按规定如实披露对外担保情况。
2023年7月，紫晶存储退市，成为科创板首批退市企业，一同退市的还有同样欺诈上市的泽达易盛。其欺诈发行链条上的主体，无论个人还是公司都受到了追责问责。
12月，卓翼科技实际控制人夏传武因涉嫌内幕交易、操纵证券市场罪，经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批准，于当日被深圳市公安局执行逮捕。这并不是夏传武第一次被逮捕，2020年10月，夏传武便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罪，被宁波市公安局逮捕。
从证监会披露的文件来看，夏传武在公司拟终止重组事项的内幕敏感期内，通过大宗交易减持股票套现1.12亿元，占卓翼科技总股本的1.9919%，经计算避损金额2130.84万元，涉嫌构成内幕交易行为。证监会拟决定没收夏传武违法所得2130.84万元，并处以等额罚款。有律师分析，夏传武被二度逮捕有可能出现了新的犯罪行为。
此外，恒润股份董事长承立新也在12月因涉嫌内幕交易罪被刑拘，子公司上海润六尺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润六尺”）总经理张亚洲协助调查。承立新于2003年7月至2004年11月任江阴市恒润法兰有限公司执行董事、经理；2004年11月起任上市公司董事长、总经理。2023年2月21日，承立新辞去上市公司总经理职务。
董事长被刑拘前，恒润股份一度为二级市场算力龙头，备受资金关注，其背后涉及算力概念的主体公司，正是其子公司润六尺。恒润股份公告称，润六尺将与芜湖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全力推进建设“东数西算”长三角算力中心集群，该集群项目的总体规划不低于40000P。
上述董事长及子公司高管涉案公告发布后，恒润股份连续跌停，区间跌幅已达37.45%。
2023年下半年开始，监管层对于上市公司高管及实控人的违法违规行为加大了处罚力度，“零容忍”态势趋严，尤其是对上市公司涉案个人的处罚涉刑的案例增多。据《财经》不完全统计，上半年董事长和实控人涉刑案例仅有四起，大多数集中于ST股。而下半年则至少有八家公司的高管及实控人被逮捕、刑拘或被公安机关监视居住（包括已退市的紫晶存储）。
最初出现变化，始于8月底减持新规发布后。8月27日，为呵护市场，证监会发布最新的股份减持政策，要求上市公司存在破发、破净情形，或者最近三年未进行现金分红、累计现金分红金额低于最近三年年均净利润30%的，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不得通过二级市场减持本公司股份。
在减持新规发布后不久，已处于破发状态的东方时尚就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东方时尚投资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减持公司股份340万股，减持时间刚好是新规发布的第二天。尽管东方时尚表示会将已经减持的股份购回，但上交所与北京证监局依然对上市公司采取了监管措施。
事情并没有就此终结，9月，东方时尚实控人徐雄因涉嫌操纵证券市场罪被捕。有市场人士认为，隔靴搔痒式的处罚越来越少，监管尺度在下半年出现了极大的转向，未来对于个人追究刑事责任的做法也将愈发普遍。
除上述公司，中恒电气、正元智慧、ST中珠、*ST榕泰、*ST柏龙、新开普、ST金运等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及实控人均在年内被刑事追责。
“高管被留置、刑拘数量的增加，显示出立体化的证券违法责任体系已经开始长出‘牙齿’。那些利用控制权进行违法违规操作，严重破坏市场秩序、损害上市公司和投资者利益的实际控制主体，被苛以最为严厉的刑事制裁措施，能够避免民事责任和行政责任惩戒不足的问题，有助于提高法律责任的威慑力。”徐文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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